今夜雨下得很大,让我又想起《秋灯琐忆》,于是有了这篇书评。

秋芙所种芭蕉,已叶大成阴,荫蔽帘幕。秋来雨风滴沥,枕上闻之,心与俱碎。一日,余戏题断句叶上云:“是谁多事种芭蕉,早也潇潇,晚也潇潇。”明日见叶上续书数行云:“是君心绪太无聊,种了芭蕉,又怨芭蕉。”字画柔媚,此秋芙戏笔也,然余于此,悟入正复不浅。

摘自《秋灯琐忆》,作者:[清]蒋坦

《秋灯琐忆》回忆的都是作者与妻子相处的日常琐事,寥寥数字,足见得这对夫妻生活是多么的有趣。和《浮生六记》颇为相似,又别有一副动人柔肠。

秋芙每谓馀云: 「人生百年,梦寐居半,愁病居半,襁褓垂老之曰又居半,所仅存者,十之一二耳,况我辈蒲柳之质,犹未必百年者乎!庾兰成云:一月欢娱,得四五六曰。想亦自解语耳。」斯言信然。

摘自《秋灯琐忆》,作者:[清]蒋坦

回忆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我们通常会觉得回忆很美好,美好到我们忍不住想和我们的新朋友分享。即使是痛苦不堪的回忆,也会用最善意和温馨的方式去解读。而当我们如数家珍的时候,看着对方努力想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自己好像也会被无聊到:“是哦,现在想想,这些事的确挺无趣的。”下一次,我们可能会像说书人一样,把这件事添油加醋地尽量描绘得有意思些;或者,干脆不愿再告诉别人。

高中时的我们读不懂“今已亭亭如盖矣”是一句多深情的话——而《秋灯琐忆》全文都给我这样的感觉。你会发现作者没有很“用力”地讲述他的故事,他并不试图取悦或博得你的怜悯,他并不在乎你会觉得他的故事无聊,他只是在用淡淡的语气回忆着他们的过去。这种含蓄,远胜于千万句的“爱过”。

斯人已去,君复何往?

想蒋坦此后更是听不得芭蕉夜雨,但又哪里舍得将其砍去呢?


秋芙是个可爱的女子。女子若无可爱之处实在乏味,才华倒还在其次。

秋芙好棋,而不甚精,每夕必强馀手谈,或至达旦。馀戏举竹坨同云:「簸钱斗草已都输,问持底今宵偿我?」秋芙故饰词云:「君以我不能胜耶?请以所佩玉虎为赌。」下数十子,棋局惭输,秋芙纵膝上猧儿搅乱棋势。余笑云:「子以玉奴自况欤?」秋芙嘿然。而银烛荧荧,已照见桃花上颊矣。自此更不复棋。

摘自《秋灯琐忆》,作者:[清]蒋坦

我特别喜欢这句“而银烛荧荧,已照见桃花上颊矣”,女子的静柔、女子的羞涩、女子的妩媚,全在其中了。我一直很反对试图去除性别差异的那种男女平等,女性的谦忍和阴柔远比西方价值观中独立和自由的女性形象美得多,阴阳协调才能琴瑟和鸣。就像张爱玲在《倾城之恋》中写到:“但最让范柳原动心的不是她的美貌,而是流苏有着东方女性那一低头的温柔。”


书很薄,书评自然不能写太多。

幸而我自然听不到雨打芭蕉,今夜便可安睡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