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到的过敏源

看到书里说,心理敏感的人往往容易得皮疹,我挠了挠手臂,会心一笑。

几乎每年春夏季节交替的时候手臂上都会发红红的东西,有时候医生说是皮疹,有时候说是皮炎,有时候又说是湿疹,配的药来来去去也就这么两三种。再后来,每年发的时候,我也就有经验地自己去药房买点药涂涂,虽然感觉也没什么用。有一年还发在脸上了,红红的一大块,着实把我和爸妈吓着了,索性后来退了也就完全没印子了。

查过过敏源,排除了一堆,但也没真找到过敏源。我记得有次跟医生说,我很爱干净的啊,衣服被子洗晒还有洗澡什么都很勤的,为什么还总是会碰到什么脏东西过敏。医生说可能就是我弄太干净了,所以碰到点不干净的就太过敏感了……(哭哭)不过这话我也不全信,医生真是你说点什么信息都能放大说成病因的,我是不大信的。

我的视力很好,多半归功于从小我爸对我写字姿势的纠正,只有高三那时候看书看得实在有点猛,所以配了副 50 度的眼镜,后来上了大学也完全用不着了。听觉也有点敏感,可以听到隔着两间房开电视机瞬间那种高频的嗞嗞声。嗅觉也很灵,不仅很容易闻到别人闻不到的味道,而且像菜什么的味道,不管是生是熟,隔着老远闻到了就知道是什么菜。之前一直在学校寝室和实验室闻到一种类似金属或是电子设备发出来的味道,别人都闻不到,我很困扰,不知道是我鼻子的问题还是真的有什么味道。睡觉一定要戴眼罩耳塞,寝室家里装了遮光帘,否则很容易一早被吵醒亮醒。不用担心手机闹钟叫不醒,楼上的手机震动都能把我吵醒。还有,女生间很喜欢勾着手臂走路,但是我的手臂不能勾,太敏感了,会麻……其实都还好,没到惊人的地步,所幸只是比较灵敏一点,要是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什么的,那就太吓人了……

我从来没意识到,身体的这些敏感,跟我们说的心理上的敏感,竟然是相关联的。

初中高中时候我有个怪毛病,只要是上学的日子,早上吃早饭总是要肚子疼,也不是非常疼的那种。怪就怪在只有上学的日子疼,周末同样时间吃早饭也不疼,而且暑假什么就不疼。这显然是心理上的问题了,去医院拍片检查什么折腾了不少,最后医生给出了个非常霸气的学名叫“肠易激惹综合症”(我每次跟人说的时候,都被疑是自己编的),说是没什么要紧啦,精神压力太大啦,放松啦什么的。然而……

初中高中经常会有主持任务,如果提前一个月知道就紧张一个月,提前一天知道就紧张一天。轻微的时候感觉心跳加速,严重的时候感觉肚子痛,更严重的时候会想吐。到舞台上还会紧张,但是我慢慢就学会了掩盖自己的紧张,最好的方法就是自信的笑容。即是忘词了,如果是自信地笑着,观众还会以为是有意的停顿,这就又为自己争取到几秒。到了大学,主持不再是一件推不掉的任务,而是需要争取的机会了,经过几次这样的“机会”之后,我终于结束了这样的生活,再也不想生活在这样大的压力下了。

这本书有提到,不要强迫自己去做那些会让不舒服的事,我觉得很对。而让我不舒服的事,并不必然是我不擅长的事,或是我不喜欢的事。比如即使我很有主持经验,老师也说我面对镜头就“人来疯”很善于表现,但这仍然是一件高压的活,所以会让我不舒服。

不知道是不是敏感的人都不喜欢变化,至少我是这样。所以对我来说,最舒服的事就是一个没有什么事需要做的下午,在床上歪着看电视。如果突然告诉我,下周末要聚会,能见到很久没见的同学我还是很开心的,但是想想做一件未知性很大的事,我就会觉得非常心烦。所以,不喜欢变化的另外一方面是喜欢周全的计划,只有当变化也在我的计划之内的时候,才能非常安然地拥抱变化。但再周全的计划也总比不过变化,这时候就是考验自己情绪控制能力的时候了。

无力也无意的反抗

这本书的一个观点是,敏感这一特性很大程度上是遗传的,此外也和成长环境有关。这点上我觉得我可能是遗传了我妈,因为我爸非常钝感,经常说个问题说了几遍,问他又说没注意听我们在讨论什么。我常常喜欢用进化心理学去分析背后的原因,比如这个问题我就会理解为,社会是需要多样性的人的,既需要能全神贯注地做事情的人一门心思把事情做好了,又需要有时刻会分神留意周围危险的人给大家报警,即是他看起来做事情总走神。书里也提到了类似的观点。

敏感出现在所有高级动物中的部分个体身上,我觉得这是因为每个群体都需要有一部分个体随时留意周围的微妙迹象。每个群体都需要这两种类型的个体,但或许对不敏感个体的需要多一点,因为他们大多数更容易丧命。

既然“敏感”很大程度上是我们的一个基因序列,或是我们适应环境的产物,那就没必要那么自责,没必要想尽办法去“克服”——事实上要克服也实在是太困难了。很多比较熟悉的朋友可能察觉到我的敏感特质,时而有人劝我别那么敏感。然而这就像让你忘记你已经看到的东西一样困难。而且更重要的是,敏感对于个体而言,真的是一件坏事吗?

我常常把敏感看做一种财富,我觉得书里的这段话说得非常好——

诚然,我们看起来显得闷闷不乐,郁郁寡欢,至少对那些非高度敏感的人来说是如此,因为我们花太多的时间去思考生存和死亡的意义,思考事物的复杂性,以及诸如此类的问题。我们不像别人把事情都想得很简单。大多数非高度敏感的人不喜欢思考这些问题,因而他们会猜想我们在这么沉思的时候肯定不快乐。于是他们会告诉我们说我们不“快乐”(这快乐是他们所谓的快乐),这些话当然不会让我们有多高兴,而且因为我们看上去闷闷不乐,对他们来说我们都有问题。所有这些指控当然会使任何人都快乐不起来。

用“痛苦的哲学家和快乐的猪”的命题来说,这个命题本身就是站在猪的角度来说的,因为对哲学家而言,这其实是“快乐的哲学家和无聊的猪”的命题,选择也不言自明。

这样的辩解听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有点阿 Q 的味道,一个人最得意自信的方面,往往也是他想掩盖起来的深深自卑。这种掩盖,不仅仅是给别人看的,更是给自己看的。因而一个演技太好的人,久而久之太入戏了,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此自卑还是自得了。至少好消息是,首先我接受了自己是一个敏感的人这件事,并且能够积极地看待它。说起来很多事都是这样,而“敏感”和那些相比,可能根本就不算个事儿。

至于敏感的好处就略了,省得你们又说我每次写着写着又自夸了哈…… :joy:

敏感者的相处之道

要说敏感的人的痛苦纠结的话,主要来源还是和不敏感的人相处。受伤的总是那个想太多的,你懂的。

高度敏感的人几乎都有讨好别人、让别人喜欢自己的愿望,甚至在这些人早已不在了,你还会继续设法讨好他们。他们没有满足你的特殊缓冲需要,这一点你也模仿。用上一章的话来说,你是“参与社会”有点过头了。

慢慢地,我也学会接受“他们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表达方式的问题啦”,替对方说起好话来。但我也承认现在在这点上还没有处理地很好,还是很容易受到别人评价的影响,而这评价可能只是一个眼神。或许这也是为什么我会看很多心理学、哲学的书吧,对于消极的事,如果能找到别人这么做背后的心理学原因去做外归因,那就不是我本身的问题了,这样会让我好受很多。

另外,我喜欢和很多人维持很浅的关系,一旦和某些人的距离太近,超过我的安全警戒,我就会变得很不舒服,即使我很乐意与他们相处。

我们往往会发现自己跟别人交往的方式很像跳舞。一开始,我们想跟别人接近,于是就发出各种信号表明自己需要亲近。接着有人会作出回应。他们想更多地了解我们,或许还想有更进一步的接触。然而我们却退却了,对方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然后也退却了。我们觉得寂寞之后,就又发出了信号,那个人或其他人会再次进行尝试,我们会感到非常开心,然而这只是暂时的,接着我们便会感到晕头转向。

书里说大约有 20% 的人是高敏感人群。

我发现我还有个技能是辨别敏感的人。至于方法嘛,这个也说不太清,可能主要是通过眼神吧。

敏感的人通常都有很多有意思的故事,也比较能引起共鸣。和敏感的人通常可以聊很多更深入的问题,这常常让我有种遇到知己的感觉。但人活着也不可能只和敏感的人打交道,更不可能整天聊人生观。所以,一方面锻炼自己的忍耐能力,另外一方面也要学会享受和不敏感人的相处。

我始终相信是多样性让人类有了今天的精彩可能,而敏感作为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维度,也贡献了一点绵薄之力。

就像书中说的——

你的日子比别人要过得艰难一些:你既要对别人的目光心领神会,又要猜透别人的言外之意,还要让它们不至于影响你,而要做到这一些并不容易。

但如果做到了这些,报酬也是非常丰富的,你能看到的是一个别人视而不见的美丽新世界。

过敏这件小事,它就像我手臂上的过敏一样,虽然有时让我很难受很想摆脱,但是它是我的身体适应环境的一种表达,所以讨厌的同时,还是怀着一颗感激之心吧!

最后,以书里的一段话结尾,这也是我想表达的态度——

不过,我不要你对我娇生惯养,特别是不要把我看扁了,以为我身体虚弱。其实我头脑聪明,身体强壮,只不过表现方式与别人不同罢了。你不用整天为我忧心忡忡,也不用为我找一大堆借口。我不想让你和别人讨厌我。最重要的是,我指望你们成年人能够了解这一切。请不要忽视我。爱我吧!请喜欢我,喜欢我本来的样子。